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一節課後。” (15)

關燈
間,不過那麽一會兒功夫,睜開眼時發現身已在另一個地方。

護士見病人醒了,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。

“丘小姐,你感覺怎麽樣?”

雨寒神智還有點迷糊,看著陌生的面孔,又看了看手臂上的靜脈輸液管,一片茫然。

“這裏是醫院,你昏迷了一天一夜,不過現在應該沒事了。”

護士小姐跑去叫醫生。

第一個走進病房的卻是母親。

“你在學校究竟是怎麽照顧自己的,把身體搞得如此糟糕。”

雨寒忽然什麽都想起來,胃像挨了一拳,下意識往後縮。

凱瑟琳語氣中已無怒意,罵也罵了,打也打了,畢竟是自己生的女兒,瘦得皮包骨躺在病床上,還如何氣得起來。

“想要點什麽?媽媽拿給你。”

雨寒搖了搖頭,閉上眼睛。

她想要什麽?她想要時光倒流到未出生的時候,可是有那個可能嗎?

接下來的一星期雨寒被強制留院觀察,醫生警告她身體底子太差,必須好好臥床休養。他們說怎樣就怎樣吧,她確實筋疲力盡,無力反抗,也無反抗的意願。

出院前,老羅偉的秘書史蒂夫送來一張機票。

“先生說,畢業典禮結束後請用這張機票環游世界。”

雨寒接過機票,默默揣進口袋。

是的,她要返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,一眨眼,已要高中畢業了。

凱瑟琳抱著小女兒送大女兒上車。“明日中午我們都會去觀禮,你好好準備。”

雨寒沒說什麽,只向她們揮了揮手。對母親,她已沒有什麽特別想說的。

回到聖喬治,雨寒發現自己情緒比想象中平靜,離開這裏不過一個星期前的事,感覺上卻似上輩子。

空氣中彌漫著剛剪過青草的芳香,她深吸一口氣,步向宿舍。

校園內消息傳得總是快得驚人。不一會兒狄倫便找上門,一見雨寒便緊緊把她摟住,看得出這段時間受盡折磨,面色憔悴不堪,不比剛大病一場的她好到哪去。

雨寒靜靜讓他抱,等他先開口。

“對不起,”是狄倫的第一句話,“你跑哪裏去了?我都快瘋了。”

她把事先想好的臺詞背了一遍:“我回家去了,然後又離家出走去紐約轉了一圈。”

狄倫把臉埋在女友肩上,“這幾天我認真反省了,我不是人,隆介是我的朋友,我卻說那麽過份的話,對不起。”

雨寒嗅著狄倫身上獨特的香皂味,楞楞地發呆。

他松開她。“你連Senior Prom都沒來,我以為我們完了。怎樣懲罰我都可以,但不可以消失,雨,我愛你,絕不能失去你。”

啊,第一次聽到他說這三個字,無奈是在這種情況下。

“我不想懲罰你,我也有錯,說了那些氣話對不起。”

狄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冰藍色的眼睛恢覆些光芒,再一次緊緊抱住她。

“你胳膊怎麽了?”雨寒註意到他右手臂纏著紗布。

“呃,沒什麽,擦到而已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他細細聲答:“我去過梅德灣家裏找你,他們不給我開門,我拿石頭砸碎落地窗……”

雨寒擡起他的手臂,輕輕吻了一下,“你是貴族少爺,不是地痞流氓,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。”

狄倫受寵若驚,心裏樂開了花,並無意識到女友與平時不太一樣。

十二年級已不用上課,整個下午狄倫圍前圍後,幫雨寒整理要搬出宿舍的東西。

陽光從窗外射入,映得他的頭發金光閃閃,藍眸似要滴出水來,深邃的輪廓如刀刻,無論哪個角度都完美無缺。雨寒瞇起眼睛——嗄,這就是純正高加索血統?

“你的東西真少,一個皮箱就裝滿。”他擡頭笑著對她說。

他們都避而不談畢業後的打算。

那晚的集體晚餐格外鬧哄,一排排的長桌擠滿了學生,大家都不想錯過離別前的最後一次晚餐,雨寒和狄倫找了很久才找到空位。

雨寒記得剛來這個學校的時候,她曾和愛麗絲在這裏為對方占位置,曾跟紗曼塔在這裏尖峰對峙,曾為凱文會否坐她旁邊而忐忑,也曾因目睹狄倫和紗曼塔出雙入對而傷心……其中發生過好多好多事,可眨眼間都已成過去。

她胃口依然不佳,吃了幾口已感到飽。

大廳最中央的一桌坐著凱文和他的朋友,他們自成一國,有說有笑,那樣從容自然,又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。雨寒打心底祝福這群幸運的男孩前途似錦,未來日子裏也能如此風風光光。

飯後她提議出外散步。狄倫當然知道她想去哪裏,但無半點怨言。

山毛櫸下,她問他:“你是怎麽知道隆介的事的?”

“直覺。”他老實回答。

“什麽時候?”

“很早的時候……”

雨寒想了一下才說:“我是不久前才發現的……”

狄倫不語。

“狄倫,我真遲鈍是不是?”

“你是我認識最聰明的人,但有時遲鈍得讓我發瘋。”他握起女友的手,輕輕吻了一下。

“你從沒有跟我提過。”

“我以為你知道……”

雨寒籲出長長一口氣。是,如果隆介在生時她知道了這件事,應該也不會跟狄倫議論,他們並不是愛說閑話的人。

“這些接骨木花,是你放在這裏的?”她指了指石頭前的鮮花。

“春天看你常摘這種花,就在外買了一些,請相信我雨寒,我真的不是有意出言侮辱隆介,我已懺悔了很久。”

“我明白,那天我們都在說氣話。”

狄倫直感到鼻子發酸。

“走吧,”她向他伸出手,“再陪我走一走。”

夏日的傍晚晴空萬裏,整個銀河系清晰可見,他們在滿天星鬥的夜空下散步,穿過古老的哥德式長廊,越過山丘,再跨越足球場,狄倫不知雨寒想去哪裏,但那一刻願意隨她走到世界盡頭。

終於,她在湖旁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下腳步。

“我們休息一下。”她說著在草地上席地而坐。

狄倫照做。

銀盤般的月亮映得湖面閃閃發光,星星也在閃閃發光,微風吹送著鐵杉樹的香,這樣的夜似專為蠱惑人心而存在。

“嗄,是螢火蟲!”雨寒突然指著他說,“快看,就在你旁邊。”她向前一撲,卻捕了個空,投進他懷裏。

螢火蟲繞了兩個圈,飛走了。

雨寒訕訕地想坐好,卻被狄倫本能地困住,她索性湊上去吻住他的唇。

身下的草地有點潮濕,並不十分舒服,可這一刻,狄倫賴斯特覺得他上了天堂,死而無憾。

☆、Final Chapter

——

——

清晨,雨寒醒來發現身邊空蕩蕩。浴室傳出流水聲,她看了一下表,重新縮入被子。

新的一天怎麽這麽快就到了。

不一會兒,伊東晨圍著浴巾走出來,看見床上包得密密實實的未婚妻,憐惜地吻她眉額。水珠從他發梢滴落她面頰,雨寒不情不願地睜開眼。

“你不必現在起來,”伊東晨輕道,“我有點公事要處理,下午機場會合。”

“現在就要走?”

“嗯。”

雨寒淘氣地拉低他腰間的浴巾,露出完美人魚紋。

他笑著抓住她的手,眼神充滿警告。

“遲點會有司機來接你。”

亞洲已是星期日晚上,他們還要飛十多個小時,周一晚才能到,首席執行官也是給公司打份工,耽誤這一天不知耽誤他多少重事。

雨寒點點頭。

伊東晨出門前對未婚妻說:“我在機場等你,別遲到了。”

“你才別遲到呢,執行官大人。”

她老實不客氣地在床上賴到最後一分鐘,才緩緩起身收拾行李。

旅行袋裏只有兩套衣服,五分鐘已收拾完畢,多出來的不過是那鐵皮盒,雨寒凝視了許久,沒有再打開來,直接塞入袋子。

下到酒店大堂,接待員告知來接丘小姐的車有兩輛,雨寒笑著想,這伊東晨是獨出心裁,還是沒跟秘書溝通好,怎麽同時叫了一輛瑪莎拉蒂Quattroporte和一輛日本電動車。

若平日她一定選電動車,可此時她突然覺得好玩,把旅行袋扔進瑪莎拉蒂後座,自己也跳上去。如果是什麽考驗,她倒想看看伊東晨會有什麽反應。

在車上她給未婚夫發了一串短信。

高性能房車在高速公路上以時速180公裏狂奔,雨寒不熟悉波士頓,但畢竟少時日思夜想的麻省理工在此處,地圖看過千百次,慢慢覺得不對勁。

怎麽越走越荒涼,她記得洛根機場不離市區多遠。

霎時間,她撲向前座,一把摘掉司機的帽子。

“停車!快停車!”她氣得亂搖他綁著紗布的手臂。

車子左右擺動,狄倫卻冷靜的說:“我不介意跟你同歸於盡,如果你想這樣的話。”

“狄倫,別開玩笑,你到底想怎樣?”

“我只想要你一點時間。”

“我現在沒有時間,我在趕飛機!”

“去中國的飛機一輩子只有一班嗎?延期。”

“你以為你是誰,你怎可以自作主張?”雨寒一失平日淡定,急得幾乎落淚。

“我不以為我是誰,但今日你上了我的車,就只能聽我的,除非你現在開門跳出去,我也會馬上把車開到海灣裏。”

他一點也不像開玩笑,歲月把少年變成男人,但並無改變他的劣性。雨寒突然安靜了,她怎會不了解狄倫的脾氣,只得沈住氣。

又過了將近半小時,車終於停在一家油站旁邊的小飯店。他們已往相反方向開了一個小時,趕飛機是沒可能了。

手機上倒沒有伊東晨的信息,雨寒深吸一口氣,跟著下車。

郊區餐館是開長途卡車和當地人光臨的地方,兩人一進門,頓時吸引了這些藍領的註意。保守的紐英格蘭郊外,種族意識十分強烈,更何況是一對如此引人矚目的男女,就是這種論斷的眼神最令雨寒吃不消,可笑的是狄倫不是不在乎,是他根本看不見;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。

“這裏的東西不會好吃到哪裏,將就一下吧。”

雨寒一天沒進食,不用他說,點了一大堆東西。狄倫以為她在賭氣,沒想到全部吃光光。

“那個男人不給你東西吃嗎?”他半笑不笑地問。

“你怎麽吃兩口就停了?噢,當然,沒有米其林星的食物怎配得上賴斯特少爺的胃。”

狄倫望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——是,每晚出現在夢裏的青澀少女如今已是成熟的女人。

時光真隔外疼愛亞洲女性,白女過了二十便開始走下坡,亞洲女人卻只有更加嫵媚。但這一刻突然發現是什麽讓他失望,與其說雨寒眼裏的是淡然,不如說是頹廢的放棄。

小時候充滿理想與鬥志的女孩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“你沒有成為航空航天工程師,為什麽?”

“你把我綁來麻省郊區就是想跟我聊遠大前程?”

“我想聽你親口解釋一下,這是你欠我的。”

她欠他?為何每個人都想在她身上討回什麽?雨寒在心裏搖頭。

不過憑狄倫的個性,不可能對她當年不告而別的原因毫不知情,他當年必把羅偉家折騰了個天翻地覆,不用猜都知道。

“......隆介留了一大筆錢給我,有了錢自然多選擇,在英國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。”

“你不必在我面前睜眼說瞎話。你重視那份職業甚至多於我,放棄麻省理工或是為了避開我,但何故放棄整個夢想?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放棄了夢想?”

“別告訴我以全省數學最高分畢業的雨寒.丘小姐,她的人生目標就是在中國國企給人端茶遞水吧。”

雨寒突然咯咯咯笑出聲,“不,我的夢想已達到,我就要做首席運營官夫人了不是嗎?”

狄倫氣得額冒青筋。

雨寒恢覆冷漠。“何況,端茶遞水怎麽了?中國國企又怎麽了?我一中國人,選擇回流無可厚非。崇高無上的賴斯特公子,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含著銀湯匙出生,這世界是靠著數以億計的平凡老百姓,努力於各行各業來支撐,才能使你們這些人的後代永世富有。”

“你現在聽起來似個憤世嫉俗的失敗者。”

“沒錯,我就是個失敗者,既然你已認清可以放我離開了嗎?拜你所賜我回去還得重新購買機票。”

“我不會讓你離開的,”輪到狄倫露出撒旦般的笑,“憑你這層次的激將法能騙得了我?你打消念頭吧。”

“……那你到底想怎樣?”

“我說過,只需要你一點時間,陪我七天,七天以後我一定放你走。”

“何苦呢,狄倫,這些年我們各自不都過得很好?”

“過得好?”他突然大叫,“你過得好嗎?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,喪家犬一樣貼在那男人身上靠他施舍。而我呢?你又知道我是怎麽過的?”他說著擼起袖子,撕掉紗布。昔日白皙的手臂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,以及皮膚曾潰爛後愈合留下的疤痕。

雨寒震驚的捂住嘴巴。

那是她珍愛的手臂,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,緊緊保護她;有半個心型胎記的手臂。

如今怎會變成這個樣子......

許久,她才找回聲音,輕輕問:“還在用嗎?”

“一年前戒了。”

“為何這樣糟蹋自己?”

“因為太疼,讓我痛不欲生,只能借此逃避。多次在鬼門關游蕩都覺得死了最好,至少那樣能讓你內疚一輩子。”

雨寒再說不出話。

“陪我七天,對我們大家都是個交代。你不會吃虧......有件事你會有興趣知道。”

於是,兩人的旅途就這樣開始了。

雨寒坐上助手席,看著車子一路往西行。她沒問狄倫要去哪裏,答案已不再重要。

此時她該乘坐的飛機早已起飛,手機上依舊無伊東晨的任何信息,她一而再,再而三地食言,這段婚姻可能也就如此吹了吧。

“你知道,你斷送了我一段大好姻緣。”

“你根本不在乎他,談何好姻緣。”狄倫答得毫無同情心。

雨寒不與他狡辯,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合上眼睛。如果問她這麽些年學到什麽,她會說好好睡覺。人的一生有三分一時間在睡覺,也就是有三分一的時間在夢境中渡過,沒什麽不好。

再睜開眼時瑪莎拉蒂已駛進市區。霓虹燈把黑夜映如白晝,全世界的大城市都紅燈酒綠讓人目眩,可雨寒認得這裏;曼哈頓是世上獨一無二的。

狄倫把車停在華爾道夫酒店門前,將鑰匙甩給Valet。

旋轉門似時光隧道的入口,在與記憶中一摸一樣的背景,雨寒恍惚,大堂中央的狄倫又變回十七歲少年的模樣——老遠從羅德島跑來紐約,向她表白,坐在大堂沙發等她赴約。

那時他們單純如一張白紙。沒有後來的後來。

可幻覺始終只是幻覺,雨寒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。

“這是你的房間。”狄倫扔了一張房卡給她。

“你呢?”

“隔壁。”

“你不怕我半夜跑掉?”

狄倫一臉漠然,“你來都來了,還會跑嗎?而且我說過,有件事你會有興趣知道。明早八點大堂見。”

他頭也不回地步出電梯。

雨寒一進房便虛脫地倒在床上,手機上依舊沒有任何伊東晨的信息。

奇怪的是竟也能睡著,夢裏都是狄倫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,一個個化作猙獰的笑靨,鋪天蓋地地壓下來,快要窒息的剎那,笑靨又變為隆介血肉模糊的屍體。

這麽多年,雨寒從未質疑過自己的選擇,她不願狄倫為她作出取舍,更不願他為她降到她的世界,她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確的,可見到那些愈合又腐爛的大小坑洞,她迷惑了。

當初那麽痛快地離開,真是為他著想?抑或是為了……為自己脆弱不堪,總是被踐踏的尊嚴?終於有一次,她可以理直氣壯地仰起頭說,不,我不要,我不稀罕你們的一切。

是這樣嗎?

☆、Final Chapter II

清晨,狄倫已在等候,見到雨寒不客氣地調侃:“臉色真糟糕。”

他的也沒好到哪裏去,雨寒不屑同他耍嘴皮。

“我們要去哪裏?”

“去見一個人。”

車子轉進華納大廈的停車場,狄倫口中的人竟然是山城太太——隆介的母親。她與八年前判若兩人,雨寒幾乎沒認出來。

昔日華麗又風韻十足的貴婦,如今打扮樸素,一件松身上衣,亞麻布長褲,面上的妝容也僅僅是底色而已。因為不再註重身形,臉較以前圓了一圈,掩飾了幾分滄桑。

同一個城市,同一間公寓,同樣的人,很容易產生錯覺,以為隆介下一秒就會從母親身後出現,笑容如和煦的日光。

雨寒狠狠咬著下唇才不至於情緒失控。

山城太太雖看起來有些疲倦,但很熱情,明顯狄倫事先有通知,見到他們並無意外,一直稱讚雨寒比小時候更漂亮,還輕松地糾正他們:“該改口叫本田女士了,我與隆介的父親已分開。”

他們在廳裏坐下,仆人送上茶水後,雨寒說:“那筆錢,給了我機會與自由,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們的慷慨。”

“不用謝,”本田女士答,“也與我們無關,那些錢是隆介自己賺的,他十二歲便在他父親59街餐廳做兼職,賺最低人工。”

即便如此,普通人家的孩子累垮也不可能儲到六位數字的存款,還是因為父母提供的生活富足。

“隆介真的喜歡你,當時我多麽希望你或許是那個可以改變他的人。”

雨寒心裏感嘆,嗄,原來母親一早知道兒子的秘密。

“無論如何,我很高興今天狄倫能把你找來,公寓終於可以全面裝修出租,其實如果不是為了等你,前幾年就動工了,我年底便會離開紐約。”

“等我?”

“看來狄倫沒跟你解釋,”本田女士握起雨寒的手,“跟我看看這個家的最後一面吧。”

富麗堂皇的空中公寓兩千多尺,除了隆介的房間和客房,雨寒根本沒有真正參觀過。

本田女士說:“隆介十一歲前我們一直在西岸,因餐廳的擴張,小學時期隆介曾六年換四所學校。我依然清楚記得般來這裏時他問我,媽媽,我們終於有家了嗎?”

隆介的房間保持得跟他在生時一摸一樣——鋪好的床,一塵不染的書架,少許淩亂的衣櫃,連隆介最喜愛的接骨木花都依舊散發著微香。

不過,畢竟已事隔八年,這樣的景象不免令人有絲毛骨悚然。

雨寒在房間轉了一圈,輕輕撫摸曾屬於隆介的各種物品,懷念著他。記得當年她問為何房間裏沒有書桌?隆介笑著答,因為他不喜歡做功課

童年時代的隆介也是孤獨的吧,因此他們才那麽投緣。

狄倫與本田女士在房外等候,直到雨寒緩緩步出。

“這邊請。”本田女士把他們帶到另一扇門前。“這是隆介的書房。”

房門打開,一股奇異的能量似乎隨之而散,雨寒眼望著連窗都沒有的四平方米封閉空間,感到手臂起了一片雞皮疙瘩。

“剛轉校來紐約時,隆介常被人欺負,我讓他退了學,請家教在家上課。隆介最喜歡這個房,說能夠很好地集中精神。”

書桌上一張合照吸引著雨寒的註意,本田女士解釋道:“那位就是他的家庭老師,很淳樸的一個年輕人,從隆介六年級教到中學畢業,叫安德魯.卡特。”

雨寒一步步靠近書桌,拿起相框的手微微顫抖。照片中的隆介不過十二三歲,一雙黑眸澄凈如星,他身邊戴金絲眼鏡的年輕男子笑容憨態可掬。

嗄,原來是這樣。

雨寒默默落下眼淚。

“對不起,可否讓我獨自在書房待一會兒?”

“當然,多久都沒問題。如有想拿走的東西請隨意,裝修時都將扔掉。”本田女士替她把門關上。

雨寒在書房逗留很久。如果可以,她想把書房內所有東西都搬回家。隆介的筆記本上有他的字跡,課本裏有塗鴉,最重要的是,卷子上可以看到他與老師的互動。

孩童時代的隆介孤獨內向,可善良熱心的家庭老師以各種鼓勵開導,包括用笨拙的漫畫,一點點使他活潑起來。

一句話,一個圖,一段心事,在一張張作業紙上如日記般呈現。她在他的凳子上坐了很久很久,幻想著當年的情景。

兩人並排在這密封的空間坐著,日覆一日,年覆一年……

要離開時,本田女士緊緊擁抱雨寒。“謝謝你能來。隆介一直視他書房為寶貴基地,清潔工都不讓進,可上次你來過我們家後那孩子說,下次想讓你參觀,他是打心底喜歡你。謝謝你讓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完成了他一個心願。”

雨寒含淚向她道別。

車上,她終於問一直沈默不語的狄倫:“你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?”

狄倫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的路,像在說別人的事:“八年前你不告而別,我找遍所有你能去的地方,隆介紐約的家自然是其中之一,我要求本田女士打開所有房門讓我查看,她十分寬容。”

所以他看到書房裏的那張合照。

紐約又已入夜,雨寒看著窗外車水馬龍,自言自語般,“記得你們當年埋下的盒子嗎?隆介放在盒子裏的是一張卡特老師的照片,當時我還不能完全明白其中意義……現在都懂了。”

狄倫默默聽著。

“謝謝你,狄倫。”

“……我說過你不會後悔跟我來的。”

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感謝,除此之外都是奢侈。

車子無聲地在鬧市奔馳,窗外是一個世界,裏面又是另一個世界。雨寒下意識拉了拉袖子,狄倫誤以為她冷,把冷氣放弱,其實她只是不想手腕的紋身露出來。

收音機裏黑人女歌手低沈地唱著藍調,“……何去何從,何去何從?”仿佛沒什麽能更準確地道出世間的惆悵與無奈。

七日之約還剩六日,下一站將去何處,雨寒沒問,也不想知道。夜幕一直伸展下去,汽車漸漸遠離鬧市駛入無盡黑暗,但能夠在這個人身邊,何去何從,似乎變得一點也不重要。

——

橫跨四個州,抵達緬因的棒or市是一天後的事。雨寒與狄倫在旅館休息了一晚,一大早啟程開往郊區。

狄倫的目的已十分明確,他要回到當初‘恐怖二月’集訓時的營地。

緬因州的森林一如記憶中那般壯觀,少了茫茫白雪覆蓋,地平線是一望無際的藍天與常青的墨綠,這單一的顏色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。

車內兩人沒有太多交談,但都已放松,不再針鋒相對的結果是,雨寒總覺得很困很困,仿佛這麽些年來的覺都要在此刻補回來。

高速公路逐漸變單行路,再變山路,再到泥土路,下午時分狄倫叫醒雨寒,終於抵達目的地。

雨寒睡眼惺忪,看著前方熟悉又陌生的建築物,一時不知身在何處——當年集訓的大本營如今擴大了兩倍,別墅門面也重新翻修過,看來聖喬治每年的活動為他們帶來不錯的經濟效益。

一位身穿護林員制服的年輕男子前來打招呼,狄倫與他交談幾句,男子遞給狄倫一張地圖,狄倫把後備車匙交給他。

“接下來是要怎樣?”雨寒閑閑地問。

狄倫沒有回應,打開車尾箱,開始搬弄裏面的東西。

她又怎會猜不到他打什麽主意,嘆了長長一口氣,“你連這些東西都帶來了。”

露營裝備不多,但狄倫右手畢竟受了傷,雨寒堅持幫他分擔。兩人拿著指南針在山中尋找當年支帳篷的營地。雨寒多年來根本不運動,體力不佳,連續走幾小時忽然一陣天旋地轉,要倒地的剎那被狄倫一把拉住。

這手臂已不是當初少年的手臂,扶著她的是男人的手臂,修長而強壯,肌肉硬如石塊。雨寒忽然升起種奇怪的想法;如此力度的手臂,應可輕易就把她脖子捏碎。

深山野林中棄屍很容易吧,又或者,他打算同歸於盡?夏季可是有各種野生動物出沒,若真死了也許根本不會有人發現。她盯著他的臉想。

狄倫自然不知懷中女人想什麽,確定她無事後說:“前邊十分鐘有個適合紮營的地方,今天就到此為止。”

雨寒坐在一塊大石上休息,看狄倫支帳篷。

筆直修長的腿,寬厚的肩,結實上翹的臀部,氣勢逼人的五官。當上帝偏愛一個人,真是會把最好的全都給他,連時光都無法抹去那份魔魅。

真諷刺可是?兜兜轉轉將近十年,又和這個男人扯到一起。

狄倫固定好帳篷,開始搜集木柴,雨寒看出不對勁,“怎麽只有一個單人帳篷?”

他頭也不擡地答:“這本是我個人計劃,事先並不知你會來,沒有準備。”

“那另一人睡哪兒?”

“單人帳篷也可容納兩個人,但如果你嫌擠,草叢和樹上也並非不可能。”

雨寒氣結,兩人擠一個單人帳篷,睡袋肯定也只有一個,這是什麽情況!

“當初,你也很有可能不選擇上我的車不是嗎?”狄倫終於擡起頭,看到她的眼裏去。

的確,若當初不是一時興起跳上瑪莎拉蒂,此時她早已回到中國,張羅跟另一個人結婚的事。可想到這裏,心又隱隱作痛。

狄倫一直打算自己走這一趟……

她語氣軟下來。“這七日過後,把一切放下,好好生活,好嗎?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狄倫答得十分諷刺。

“別再傷害自己的身體。”

“嗯,我試試看。”他說完不再理她,埋頭取火種。

深林裏不知何時起了一層霧,空氣異常郁悶,雨寒看地圖上顯示這營地就在個小湖旁,起身去查看。胸口的壓力讓她窒息。

狄倫聽見她走開,但沒有阻止。他是正常男人,多日來一直在努力忍耐著,朝思暮想多年的女人如今近在咫尺,保持理智是那樣艱難,他不介意分開一段距離,讓他也有換氣的機會。

然而不一會兒,安靜如斯的森林響起‘撲通’一聲落水聲,狄倫頓時魂飛魄散地扔下手中木柴,朝聲音方向奔去。

小湖處於地勢較低的地方,四周霧氣茫茫,他看不太清楚,只見鏡般的水面泛起道道漣漪,便想也不想地一躍而入。

雨寒纖細的身軀往水底下沈,狄倫大腦一片空白,用盡全身的力量游向她,一把將掙紮的身體拉回水面。

兩人冒出水時都拼命吸氣,可出乎意料的是,雨寒緩過來後一邊咳一邊大罵:“你是要害死我嗎?”

“害死你?你在水裏那樣掙紮,是我救了你的命。”

“我在水裏什麽都聽不到,突然被一只手從後攬住腰,你想想有什麽反應?我差點嗆死!” 她氣急敗壞地用水撥打他。

狄倫這才意識到雨寒不是掉落水,而是自己跳進去的,氣也不打一處來,“你神經有毛病?誰會穿著衣服跳入湖裏游泳,而且還是在野外?”

“難道要剝光衣服才能游?”她狠狠指岸邊一個鐵牌,“你眼睛瞎的?”

牌子以文字及圖案清楚標明‘適宜游泳’‘適宜劃船’‘家長請看好孩子’。

正值八月,林裏又異常悶熱,雨寒唯一擅長的運動便是游泳,有此沖動似乎也不大奇怪。狄倫反應過來後,漸漸冷靜。

可雨寒依舊激動,不停在水裏拳打腳踢,“你怎麽就那麽狂妄自大,以為誰都需要你來解救,不是一有女人在湖裏就意味著要你跳進來英雄救美!”

她氣得有點不尋常,狄倫默默觀察片刻,忽然說:“你生這麽大氣是因為我當年在湖裏救了紗曼塔?”

水花頓然靜止。黑瑪瑙般的眼眸楞楞地看他。

“你一直這麽在意這件事?”

雨寒沒有反應,仿佛自己也在琢磨問題的真實性。

狄倫看到的是,女人小臉憋的通紅,呼吸時胸部忽閃忽閃,衣服緊貼在身上幾乎透明,如此暧昧的距離浮在他面前。理智瓦解,他上前緊緊吻住她的唇,積壓了八年的情緒瞬間釋放,如洪水般綿延不絕。

男人的力氣太大,她沒有辦法,也無力逃脫。對與錯,是與非,世間萬物在這一刻皆不覆存在。大自然有一種原始的感染力,促使他們放下盔甲,單純地索求對方的慰籍。

時間靜止,然後,開始迅速倒退,退回到八年前那個掛滿繁星的夜晚,她也曾讓他覺得幸福猶如置身天堂。

游上岸邊時均筋疲力盡,雨寒躺在地上仰望樹葉間的藍天,目光介乎恍惚與迷離之間。狄倫一直握著她的手,終於,註意到手腕上的刺青。

“這是什麽?”他問,語氣非常非常柔和。

☆、Final Chapter III

“…..我想送給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。”

“那為何我一直不知道?”

“因為我及時意識到我並沒有送這個禮物的資格。” 她依舊望著天空,像在自言自語。

狄倫翻身,把她緊緊摟在懷。“雨,我愛你,讓我照顧你,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。”

經過了八年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